【青云谈书】《国家的歧路》：从历史中读出教训和警戒

    此时日本政治已经被军部主导，随着对外侵略战争的扩大，日本滑向法西斯统治，宪法学也随之法西斯化。日本之所以走上军国主义道路，不是因为日本人特别“坏”或天然具有某种侵略性，而是它的自由民主宪政制度受到彻底颠覆。如果国家制度出了根本问题，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法西斯。耐人寻味的是，在此过程中，不光美浓部达吉的“天皇机关说”遭到压制，上杉慎吉等人的“天皇主权说”也受到批判。在法西斯主义看来，这两种对立的学说都是以西洋宪法学为基础，其“内在毒素是一样的，病源是共通的”。

《国家的歧路》 马国川 著

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

    马国川的新著《国家的歧路》讲述的就是从1912年到1945年这段历史上的日本，是如何走上毁灭之路：1912年，随着明治天皇去世、大正天皇登基，日本开始出现宽松的社会环境，民主主义运动高涨；另一方面，军部和右翼势力暗流涌动，最终在1936年酿成了“二二六事件”。从那时起，日本迅速滑向法西斯主义，先是侵略中国，而后向英美宣战，结果不但给世界造成灾难，日本自身也几乎被战争毁灭。该书通过描写现代日本史上的重要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揭示了一个曾经充满希望的新兴国家如何走向战争的历程，也分析了日本走上自我毁灭的内在原因。

    马国川，《财经》杂志主笔。著有《大碰撞》《我与八十年代》《没有皇帝的中国》《中国在历史的转折点》《看中国》《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等。

    《国家的歧路》是马国川之前出版的《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一书的续集，这两本书完整地呈现了近代日本帝国崛起——膨胀——毁灭的历史进程。

    通过细致梳理日本的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的历史人物，《国家的歧路》一书描绘了日本如何走上了自我毁灭的不归路。在该书梳理的众多历史人物中，被誉为“大正民主的旗手”的吉野作造是一位标志性的日本现代史上的典型人物：吉野作造1878 年出生于宫城县，后来考入东京大学。甲午战争爆发时，正读大学的吉野和普通日本人一样狂热。每有半夜出征的队伍，吉野都会到车站前送行，并高呼万岁。如果有捷报传来，吉野便卷起袍襟穿着草鞋，加入到庆贺的提灯队伍里面……日俄战争爆发时，吉野作造已经大学毕业，留校工作。这场战争对日本和东亚的影响深远。吉野敏感地意识到，国民的心态发生了转折性变化，“日俄战争后，日本产生了作为军国称雄世界的自负心理……”

    吉野作造与中国有着密切的关系：1906 年，28 岁的吉野赴天津担任了直隶总督袁世凯长子袁克定的私人家庭教师。一年后，他又到北洋法政学堂任教。在天津的三年里，他看到的是一个腐败衰弱的末代王朝。1909 年吉野回到东京大学，翌年留学海外。1913 年，吉野回国。

    吉野作造不像一般的评论家，也不像一般的学者，他游走在媒体和学术界之间，既能对现实世界的脉动做出实时的反应，又能冷静深思，提出具有深度和体系的理论。在一战结束的巴黎和会上，作为一战战胜国之一的日本踌躇满志，希望得到绝大好处。吉野却公开批评说，日本的巴黎和会外交政策是罔顾国际责任只顾本国利益的分赃政策。在当时弥漫着战胜国傲气的氛围中，吉野的批评如空谷足音。吉野在1919 年写下了《世界的主要潮流及顺应政策和对应政策》，指出世界的进步推动日本的发展，日本的发展又是世界的发展，而且必须是推动世界发展的。他认为，为了日本帝国将来的发展，日本必须顺应世界的大潮流。为此，他呼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形势下，日本民众要重视以道德为基础的“对外的良心”……

    作为吉野在天津北洋法政学堂的学生，李大钊一直感念自己的老师。每当与来访的日本人见面时，他必会问及吉野先生安否。1923年，李大钊在天津母校发表讲演时回忆说，“当时有两位日本教员，一系吉野作造，一系今井嘉幸，在本校当教授。后来，两位归国都极力鼓吹平民主义，介绍民治思想，作民权运动，教导他们国民。日本国民很受他们的恩泽。”

    1931 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吉野愤怒至极，发表文章斥责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1933 年2 月，吉野在病床上发表最后一篇时论《李顿调查报告的读后心得》。他在文章中说，“在李顿调查报告发表后的今日，一个坚持自我立场的日本和一个作为国际联盟会员国的日本是无法并容的”。果然，在国际联盟大会投票时，日本彻底败北。日本谈判代表松冈洋右在会场上大喊“日本政府与国际联盟的合作已到极限”，并带领手下退场。然而态度强硬的松冈洋右却深得日本国内的民心。当他从瑞士日内瓦回到东京时，大批老百姓聚集火车站，像欢迎凯旋的将军一样迎候，日本至此再无机会回头……倡导日本民众要有“对外的良心”的吉野是幸运的，最终没有看到日本滑向战争深渊——1933 年3月吉野作造病逝，享年55岁。

    另外，该书所描绘的各种历史人物，例如《室伏高信：侵华高潮中的反对者》   《新渡户稻造：“否定日本的惯犯”》《松冈洋右：让日本成为“国际孤儿”的“国民英雄”》《山本五十六：把国家命运押在赌桌上》《吉田茂：从“谋反分子”到“爱国者”》等也值得一读。

THE

END

    本文作者：薛原，系《青岛日报》副刊编辑。著有《闲话文人》《画家物语》《文人谈》《南海路7号》等。编有《带一本书去未来》《如此书房》《独立书店，你好！》等。